父亲的茶杯

我父亲是一个很普通的国家干部。他做过三个乡镇的书记，一个大区的区委书记，然后进了县城，在县多种经营办、县财政委、县建委做主任。无论他在哪里，无论他在什么位置，他只坚持他的杯子。

我爷爷专门为我父亲做了茶杯。爷爷是大队茶场的制茶工。平日里，他喜欢在竹木上雕刻一些工艺品。有一次，爷爷看到父亲很喜欢喝茶，就利用一根竹筒，经过仔细研究，专门定制了一个图文并茂、杯盖持久保温、携带方便的茶杯。我父亲非常喜欢这个创新的茶杯，爱不释手。

记得刚上中学的时候，恰逢农学大寨运动开始。当时父亲是一个大区的区委书记。他一手拿着茶杯，一手拿着留声机的话筒，在数万人的农学动员报告中。因为“区”的适宜性，他抛“茶”来引玉。他讲了一上午，听得大家都睁大了眼睛，竖起了耳朵。有人曾开玩笑说，“如果李书记不喝茶，他的口水早就干了……”

后来农业学大寨的运动真的轰轰烈烈。父亲每天拿着茶杯，举着红旗，拉着横幅，喊着口号，举着锤子，扛着锄头，挑着簸箕，和全区的干部群众一起，愚人移山，石山填石，就这样建成了万亩梯级茶园，成了全县大寨的先进典型。

那时候学校都在勤工俭学，我自然就成了大寨农学院的一员。上班的时候看到父亲挥舞着锤子，一丝不挂，整个人好像刚洗过澡。他总是随身带着的茶杯静静地“坐”在离他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，像一个站岗的“哨兵”。茶杯的表面和杯盖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石灰，清晰可见。

一天晚上，我父亲带着满身的灰尘疲惫地回到了家。他赶紧吃了一口饭，像往常一样端起茶杯，习惯性地“钻”进卧室，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。他是真的睡着了，还是在思考？我悄悄溜进父亲的房间，看到桌上那个陪他走过无数风雨的茶杯，心里泛起阵阵涟漪。我偷偷“偷”走茶杯，用一盆清水洗干净，仔细擦洗，然后用缝衣服的针小心翼翼地“挑出”粘在图形线条上的灰尘。我还在茶杯表面擦了一点食用油，让茶杯重新焕发光彩。当我又泡了一杯热茶，放回父亲的桌上时，父亲微微笑着睁开了眼睛。

父亲要建茶园，是因为“区”制，对于一个平时喜欢喝茶的男人来说，更是痴情。那时候正好是知青要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，我两个哥哥刚高中毕业，父亲就把我两个哥哥送下乡了。送到农村后，他们进了大队的茶园，这让我父亲很高兴。有时候，他会拿着茶杯去茶园指导他们俩。有时候，哥哥们一回家，父亲就会让他们围坐在身边，讨论茶叶的种植、栽培、养护、采摘、制作。而且，会聊不完，好几次，会彻夜不眠。而那个茶杯更硬。不知道要捧多少次茶。有趣的是，父亲喝茶时，不仅把水喝了，还把杯子里剩下的茶吞进了肚子里。他还幽默地说：“茶不仅对人体有保健作用，还可以作为充饥的食物！”

接下来，父亲调到县城，担任县多种经营办公室主任，依然和自己喜欢的茶叶打交道。他经常带着心爱的茶杯，或下乡给茶农做技术指导，或带领县茶叶公司的人走南闯北，拓展茶叶销售市场。有一次，父亲带队去陕西Xi安参加茶博会。同行的人看到我父亲是县级领导，就想安排他一个人住宾馆。但是我父亲就是不同意。他带着那个茶杯，就这么和大家一起挤进了一个普通的招待所。当地一个有业务关系的客户得知情况后，多次劝我父亲换地方。而我父亲拿着茶杯笑着回答：“茶无论扎根在什么样的土壤里，都能长出茶来；人们无论呆在哪里都可以工作……”

父亲爱喝茶，更爱他的茶杯。有一次，我父亲的一个老同事，看我父亲的茶杯太“老”“土”，就劝我父亲换一个。但我爸把手里的杯子给老同事看，说：“你看到了吗？茶杯里的茶渍有多厚！即使某些特殊情况下没有茶，一杯开水冲了上来，这杯里的茶味还是一样的！”

我爸爸非常喜欢他的茶杯，从来没有放弃过它。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真的爱茶，爱到骨子里。那个意味深长的茶杯，只是他一生爱茶的见证。

后来，父亲走了，他带走了他无时不在的茶杯。但父亲茶杯的精神还在。我们四兄妹中，不仅都喜欢喝茶，每个人也都和“茶”字联系在一起：大哥和小妹在经济杠杆部当了“产品质检员”，二哥在一家红茶杂志当了专职编辑，我也在一家茶企当了高管。我们都围绕着茶，传承父辈的茶志，为家乡的茶产业发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。